《兽苑杂记》
檐角残雪未消时,我常于窗前窥见一奇景:着\"夜礼服\"的猫绅士踱过墙头,尾梢沾着几茎枯草,活似落魄的贵族。这倒教我想起前日所见——兔与犬竟做了闺中密友,两相偎依,温驯如学堂里排排坐的稚子。这般光景,原是造物主笔下的荒唐戏。
家中有二狸奴,某日踞于电视机前,忽见荧屏里闪过远亲身影,四目灼灼如燃炭。我疑为相思病发作,偏那黄犬蹲坐一旁,耳尖微颤,显是踌躇不定。更有趣者,每至申时三刻,必见松鼠造访窗棂,与狸奴隔窗对望,俨然旧相识。此般情状,恰似幼兽蜷于母怀,最是安稳不过。
饭厅光景尤堪玩味。众猫列队候食,秩序井然,使人忆及童蒙时争食糕饼之状。忽见鼠辈攀援键盘而上,莫非欲效\"鼠标\"之技?偏是那三只馋犬已候多时,眼波流转似秋水,教人硬不起心肠拒食。最奇者,流浪花猫竟肯分食于刺猬,倒比某些自诩文明的人类更懂礼数\"。
庭院新事亦多。绵羊群忽如白云压境,将人困在核心;寄养幼猫却自在非常,在藤椅上翻晒肚皮。老马行至半途竟屈膝而坐,惊得路人以为见了麒麟。狐狸一家偎在草窠里,毛色与晚霞一色,甜腻得紧。唯有那蠢犬滚了满身泥浆归来,活似灶王爷座下的煤灰童子。
惩罚之事反成笑谈。卫生纸卷遭劫后,我给肇事者系了个蝴蝶领结。这孽障非但不恼,反在镜前顾盼自雄赳赳如大将军。更有一桩奇缘:小鹿误入宅院,猫狗竟以主人自居,殷勤相待。最可畏是雪貂与家猫结盟,常在暗处窃窃私语,恐有\"谋朝篡位\"之嫌。
犹记二猫初遇时,尾巴勾连如并蒂莲,如今倒成了连体婴般睡去。猎豹幼时若无伴当,便如文人失友般恹恹;幸得玩偶作陪,方展欢颜。犬儿初见婴孩时,鼻尖距面庞不过寸余,好奇得几乎要数清睫毛。篱上新开的\"窥视孔\"外,时有行人惊跳——原是狗头忽现,倒比年画里的门神更鲜活。
这些毛团们相处得如此融洽,教人想起\"乌之雌雄\"的典故都难。小狗欢跃时,浑身每一根绒毛都在呐喊\"乐哉\";花猫偏爱人头顶作窝,大约是把鬈发当成了新式猫爬架。
兽犹如此,人何以堪?看它们无嫌无猜的模样,倒显出几分赤子之心。愿世间生灵皆得其所,纵是泥潭里打滚的憨犬,亦有人等着为它拭净脚爪。春草明年绿时,望这些毛茸茸的哲学家们,仍能用尾巴写出比人类更通透的生活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