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在水一方
邵绮薇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英文秘书专业,20080104033)
【摘 要】《蒹葭》以其朦胧美著称,不直言“伊人”为何物,神情飘渺,读之感到言有尽而意无穷。因此“伊人”一词的解释也成为历史上的谜题,学者们对于这词的意象众说纷纭。本文列举了四类比较容易被大众接受的说法来阐述,并表达自己对“伊人”的解释的看法,以及阐述了对诗歌主旨的理解和把握。
【关键词】蒹葭 伊人 人生哲理 朦胧诗
《诗经》采集了各种民间、官府、祭祀的诗歌,语言质朴,音律和谐,特别是诗歌内容和感情流露既真实又婉转,《国风》的清新婉约,《小雅》的典雅秀丽,《大雅》的凝重,《三颂》的肃穆,尤其是赋、比、兴艺术形式的大量运用,对后世影响极其深远,并得到继承和发展。在《诗经》中,数量最多的就是十五国风里的爱情民歌,它们是最优美、艺术价值极高的诗歌。这些爱情民歌的文辞优美,情感淳厚,艺术形式多样,有的采用赋体,铺陈其事,流畅自然;有的运用比、兴手法,借物言情,使人浮想联翩;有的直抒胸臆,诗风开朗明快,敢憎敢怒;有的婉转含蓄,显得深沉;有的情景交融,虚实相映。《秦风‧蒹葭》就是在《国风》诗中最优美的诗歌,写得情景交融,虚实相生,而又意境空灵,一唱三叹,实为《诗经》中的经典之作。
《蒹葭》这是一首表达追求意中人或理想而又未达到目的的诗。《毛传》说此诗写作目的是为“刺襄公”作的,“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焉。秦处周之旧土,其人被周之德教日久矣。今襄公新为诸侯,未习周之礼法,故国人未服焉。”故由此而知,该诗为襄公新作诸侯时
作,年代乃在公元前770年左右,距今约2800年。《蒹葭》通篇写对“伊人”再三的追求,每章的结构内容大致相同,前两句点明时间为深秋,“蒹葭未败,而露始为霜,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之时也”(朱熹《诗集传》),后六句诉说自己的追求与苦恼,并连续重复三段“蒹葭”、“白露”和“伊人”,反复咏叹,写得意境飘逸,神韵悠长,向读者展现一幅唯美的画面。金秋之际,拂晓之时,芦花泛白,清露为霜,瑟瑟秋风,苇丛起伏,茫茫秋水,清澈澄明。水上烟波万顷,空中雾霭迷蒙,弯曲的河道,水中的小洲,宛然在目。此时,一位痴心的诗人,踟蹰水畔,他热烈而急切地追寻着心目中追求的“伊人”。那“伊人”好像在水一方,但一水盈盈,河道阻隔。“伊人”可望而不可即,于是他徘徊往复,心醉神迷,内心痛苦,不可言状。古人云:“诗缘情而绮靡。”这首诗表达了诗人思念、执着、可望而不可即的惆怅失望之情,感情丰富而细腻,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价《蒹葭》“最得风人深致”。
此诗以“蒹葭”二字为题,似有隐晦之意。“蒹葭,芦苇,众多而强。草类之强者,民之象也。葭待霜而后成,犹民待礼而后治,故以兴焉。”(程颐《伊川经说》)程颐在这里把“蒹葭”看作人民,“白露”看作礼教,蒹葭需要霜而后长成,正如人民需要礼教而后社会安定。这是其中一种解释,另有人认为“此诗之意,似即百里奚所作,以荐蹇叔于秦者。蒹葭自喻也,白露喻蹇叔也。”(《诗切》)不同的解释源于大家对“伊人”的不同理解,而历史上对“伊人”的解释大致可分为四类:
一、情诗说。近代学者余冠英在《诗经选译》中认为此诗是一首爱情诗:“这篇似是情诗。男或女词。”诗中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起兴,诗人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心上人尚在远方,于是“溯洄从之”,上下求索,河道却阻隔了诗人与心上人,真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诗的每章首两句均点明诗人等待和寻找心上人的时间,从秋晨,露寒霜重,到旭日初升,露水渐消,最后阳光普照,露水将收,生动地表达了诗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却一直等不到心上人出现的迫切心情。情诗说是从诗的语言和表达手法综合分析得出,就诗论诗,因此也为大部分读者接受。
二、讽刺说。上文提到《蒹葭》的创作时间是在襄公之世,意在讽刺秦襄公“退文治而尚武勇,弃礼乐而习干戈,蔑信义而奋威诈”(芮城《匏瓜录》)。程颐也认为礼教不立,则人心不服,如果秦国依然使用严酷律法,则社会动乱国家不得安宁。“伊人”就是人情,周礼,人民在秦人的残酷之法下寻找周礼,如逆水行舟,苦苦追寻却不得结果。这种说法也被很多学者肯定,如欧阳修、王安石等。但这种解释是多有被质疑的。王照圆的《诗说》评论道:“《蒹葭》一篇最好之诗,却解作刺襄公不用周礼等语,此前儒之陋,而小序误之也。”确实,全诗的语言优美,意境深邃,看不出“未能用周礼”的影子,尽管结合时代背景,也是难以让人信服。
三、求贤说。这种说法的立足点是创作背景和创作目的。在春秋时期中,智谋之士起着重要的参政议政作用。一国得谋士,则可促成君主雄霸一方。因此,对于《蒹葭》中的“伊人”,也有被看做贤德之士一说。王质在《诗总闻》中说道,“秦兴,其贤人有二人焉,百里奚、蹇叔是也。……所谓伊人,岂此流也耶?”吴懋清在《毛诗复古录》云:“秦穆能礼下贤者,故百里奚、蹇叔、由余、公孙支皆往归之。因作是歌,申其景仰,叹贤人置身甚高,,若可望而不可即也。”清代学者姚际恒则认为“伊人”是春秋时代一位隐居水边的贤人,该诗表达了君主求贤招隐之意。联系时代背景,比起讽刺说,求贤说或许更合理一些,也有其一定的根据和道理,而且与情诗说也有共同点,因为君臣之义与男女之情本是相通的。
四、人生哲理说。不管是心上人、贤士,还是周礼、高洁品质,抑或功名、知音,均可作为追求的对象,不必明说,用一个人生哲理来涵盖世间各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生境遇:情人难得、知音难觅的怅惘,仕途坎坷、功业未遂的忧思,理想幻灭、前途渺茫的失望。不执着于对“伊人”的解释,只要是诗人所眷恋的,所思念的,所期盼的一个形象,便是“伊人”,而不用刻意斟酌字句,甚至牵强附会,务求得出诗歌的正确解释。
《蒹葭》本是一首连作者也不知道的诗歌,“伊人”的所指更是难以确定。正是诗人并没有正面描写“伊人”的形象,才给了我们一个广阔的空间,塑造无数个“伊人”的形象,也
由于诗人首创了这种手法,因此此诗被称为“朦胧诗之祖”。既然是朦胧诗,那么诗意朦胧,诗情也朦胧,想要给诗中模糊的形象一个定性,也只能找有同样大容量的词相匹配。因此,我对人生哲理说是持支持态度。“伊人”是一个有着丰富内涵的形象,他(她)或许是诗人思念追寻的爱人,或许是千载难逢的知音,或者是明君寻觅的贤臣,或者是一种崇高的理想……似可知但又不得而知。因此,任何解释都会破坏了诗歌原来的旨意和意境,那就是不断追求美好的事物,就算历尽艰辛,但是由于现实与理想的差距,最终还是看着它的背影,独自惆怅。诗歌不在于表现追求的是谁,只在于表现自己强烈的追求欲望,以及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这个过程与最终得不到的强烈反差进一步地延伸诗歌的境界,加深了读者的思考。
“朦胧诗”在于表达情感的丰富和主题的多元,它不指定一个对象,而用一个不确定的整体对象来象征主题,这种借模糊的形象来表现一定主题的写法对后世影响颇深,比如曹植的《洛神赋》、戴望舒的《雨巷》等等。清代叶燮在其《原诗》中指出:“诗之至处,妙在含蓄无垠,思致微渺,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间,其旨归在可解不可解之会;……言在此而意在彼,所以为至也。”《蒹葭》就达到了这种境界,它的这种主题的多义性恰恰体现了诗歌含蓄朦胧的特点,而这种含蓄朦胧正是全诗着力营造的意境美。可以说,《蒹葭》这首意境模糊的诗歌为后世的朦胧诗派树立了典范,对丰富诗歌的体裁有着独特的影响。
参考书目:
[1]刘毓庆,贾培俊,张儒《.诗经》百家别解考,国风(下)[M].山西: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
[2]朱熹(集注),赵长征(校注).诗集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1
[3]蒋见元,程俊英.诗经注析(上)[M].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第一版,2008年重印
[4]余冠英.诗经选译[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5]陈戌国.诗经校注[M].湖南:岳麓书社.2004
[6]段光熹.诗经论丛[M].北京:线装书局.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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